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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 我们】李松——我的湖美记忆

【来源: | 发布日期:2020-09-01 】

湖美是我生命中绕不过去的一座大山,我二十、三十、四十岁的生日都曾在那度过,如果按照电影的语言,那么可以说我生命中的几个关键帧都在湖美出现。我的师长、爱人、朋友与知己均来自母校的赋予。我生命旅途的华章重彩与起承转折也都与湖美息息相关。于我来说,母校与我的脐带从未断过,湖美那些有趣到无处安放的灵魂,也百年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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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路“风波

当年参加完湖美的考试,同考的一位同学告诉陈立君老师说:“李松的素描没画完…”,然后大伙就过来安慰我,说一些劝我明年再来之类的话,当时我就在心里回击,“我可是有意不画完的,学校要的是生坯子,又不是熟坯子。”然后毅然决定,如果今年考不上,明年就不来了!


结果出来后,果不其然,我的专业考了全省第八名。


报名时,我去学工处陈立君老师那翻文化成绩,翻了好多页,也没查到自己的,于是心中开始忐忑,担心自己的成绩可能是垫底。我的文化课成绩自高中进了一中的理科重点班后,就一直在末尾徘徊,所以当时心里压力一直很大。后来直到翻到成绩册的最后几页,才看到自己的成绩。出乎意料的是,我的成绩竟比第二名还高出一百多分。当时我把成绩报给陈立君老师,陈立君老师随口说了句:“你文化成绩这好考什么美术,这不是抢美术生饭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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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结束后,同窗们上北大的北大,去清华的去清华…只有我改行学起了美术。说起改行学美术的机缘,还是因为当时在一本速写本上看到了画上的人体,当时我就被那些迷人线条所塑造的生动形象所吸引住,原来画竟有如此的魅力……


后来我自己也开始尝试进行绘画相关的训练与学习。再后来我还知道了我们可通过美术的方式来进入大学学习,于是,全年级八个班里面,就我一个人学习了美术,同位的田贻华,他学音乐,我们俩成绩上可以说是难兄难弟,好在后来我们都经过自己的努力,克服重重困难,都上了各自心仪的院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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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年,至今我都觉得我读的最好的学校是当时的县一中。当时虽然压抑,但遇见的老师都是真老师。语文老师是国务院副总理陶铸的秘书,右派,历史老师右派,地理老师右派,英语老师海归,物理化学老师都是名校下放的才俊。我们的体育老师是全运会的跳高亚军,数学老师徐老师上课是不用尺规的,因为他可以徒手如尺……


后来美院的蒲新诚老师,教解剖的金老师,教艺术概论的陈池瑜老师还有我的研究生导师周向林老师,他们的教风也都类似,他们都是脚踏实地做学问的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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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今日,我都仿佛觉得这一切都是宿命,冥冥之中都似有主宰。我的成长虽然歪歪斜斜,但却一直还在这条路上颠簸,每每走不下去时,总会有贵人相助,他们又把我重新拉回到画事之上。


值得一提的是,我们这一辈人和上一辈都实在是穷的太久了,以至于我一开始本想成为一个逐利的商人,如今渐走在一个文人之路上,搞起了书画金石,不免让人觉得造化弄人。想想高祖父子都是同治光绪年间的进士,骨子里应该还残留了些读书因子,故人不可与命争,顺其自然,还是遵循天命做个好教师吧。

风华正茂

记得那年开学报名之际,我把三百元学费从臭气熏天的鞋底掏出来交到湖美附中的报名窗口,至今还记得报名的女老师给熏的直摇头。现在想起来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但这也足见当年从县城到省城求学少年的窘迫。也是从这天开始,我开始了与湖美一生的爱恨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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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校,班上的同学都是一方霸主,各地诸侯。像谭崇正,据他说:“阳新无出其右者”,无人敢说他画的不像,结果汪泽成老师给他改画,刚改完,他便改回,再改,再改回,至今仍佩服其自信与个性。


当时一个上午,他就画了六个头像,又快又准,而我才起一个头像稿。叶庆老师看他画后,默默的说了了句:“快手”。


叶庆老师是我启蒙老师,当年只要一动手,同学们莫不景仰观慕,让他都觉得快的人我想应该不是凡夫俗子。还有万为学,他的春宫画是湖美一绝,厕所寝室走廊无一不有其画迹,每画,走廊挤满,寝室俱空,多年后,汉军兄朋友要出少儿教材画插画,便是通过我找到他去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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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少红参加当年的大学生素描大赛,画的大卫形准的一塌糊涂,除此之外,大卫下面的报纸上的一个个仿宋字,从老师到学生都以为是贴上去的,而实际这些也均出自于严少红之手。严少红是郭富城的粉丝,当时由于经济实力的不允许,为了支持偶像,他自制“门票”,经他之手绘制的门票竟能全部通过,而高年级的设计专业的同学做的大部分假票折戈于查票员之手。


刘海林是最能坚持的主,他每天从进来到出去,都有自己的速写任务。记得最后一张女人体,他非要把一根根毛发画的从纸面上立起来,直至把纸画破。有次,他在我一张罗马青年素描上动了几笔,事后圧在铁床底下,交作业时画面上印满了铁锈的方格子,我硬着头皮交给了岑龙老师,结果作品被留校了,不知是岑老师觉得画面扎实还是觉得画面的铁锈方格有新意而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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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彦松为人实诚,每回都画背光,不和同学争侧光位置,然后在暗部死画,竟能画得通透而不花,他们都是些有独门绝技傲视群雄的才俊,而我,学画才二年,班上大部分同学光考湖美都不止二年,最受伤的是班上最娇小活泼的小女生刘晓林,这丫头直言直语,站在我背后看了我画了一星期才画出的组合几何体结构素描,问:“你以前画过没有?”搞的我郁闷良久,要说文化,我可是高出第二名一百多分,要说专业,也才学二年吧,可以原谅?


是可忍孰不可忍,后来我加起了夜班,每天晚上一个人在画室加班,最后,终于算是跟上了吧,但我也知道,我离那些大咖还是有些距离的。于是,上下求索,一直至今,以至读本读研,这大概就是成绩不好的学生会一直很上进的原因吧。


因为一直觉得没吃饱,一直有种饥渴感,一直不能让自己满意,所以叶庆老师每次见面就说:“你又来了”。


我的每一次的学习似乎都未能尽兴,屈于生活圧力,免不了勤工检学,说是扩大了社会视野,其实对学业精进钻研的贻误,所以我不得不对湖美爱之缠之,往往复复。多年的揉搓,想不情意绵绵,难舍难分都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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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校,在青春荷尔蒙的强烈分泌下,最吸引我的自然是湖美民间流传久远的生日舞会。那时我们在写生灯上挂块红衬布,昏暗的光影下伴着收录机里有点模糊的节拍,大家便开始无拘无束的跳起舞来,事后多年,当年组织活动的学生会主席还在笑话我,时年如斯。


岁月缓缓,相起那些寒窗中星星点点的温柔,难免不会心一笑。

校园趣事

那时的湖美不大,也就二十多亩吧,三百多学生,按我妹妹的话说,还不如她们一个系大。所以同学们有什么心事,就会信步至那几栋老旧别墅前的树影下消解。


记得胡彦松当年暗恋王同学,不敢表白,苦闷良久,便是寻了我来这山坡上商讨追求对策,我这人比较外向型,又仗义,于是拍了胸,替他表白。当时我约了班上近一半的同学进行助攻,还在周末的时候以效游的方式约大家至东湖划船踏青,结果是二人纠纠缠缠至毕业,也无疾而终。可见姻缘这个东西是天命,勉强不得,话说回来,胡彦松真是个好男人,只是二人无缘,枉费了兄弟们的助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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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学生时代的姻缘,班上好像只成了一对,即万为学与杨同学,他们俩写生回来便成了双,至今相知。我现在带学生外出写生,讲到写生的好处,就不得不提脱单,说到此处,便常有欢呼与稀嘘,只是近年,反应渐淡。现在的青春,接触的方式多样,不是桌面划着三八线,男生女生不讲话的年代。青春如梦,细细想来,当年的那段时光不知温柔了多少人的青春岁月。


转眼到了毕业创作期,按当时路老师的话说,班上的同学都被我们寝室的几个给带坏了。当时我们寝室几个到处揽活做工程,一个寝室就成立了三家公司。接活最历害的是欧一清,他接的都是大活,至今也是这样。我和他虽然志趣相投,惺惺相知,但在接工程上,我还是远不如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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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归正传,活接了,毕业创作也还是要做的。到了最后一周,大家都开始忙碌了起来,同学之间互帮互助,学习气氛渐浓。


我是在江汉平原长大的,所以对山村的生活比较有新鲜感。那时候在毕业创作的题材上,我选择的是土坯房、老人、老狗这样一些场景。记得当时我画了半天,但画面上的氛围一直出不来,这时候就只好请上铺的高手严少红出刀,这家伙是专业第一名考进来的,功力果然不同凡响,三下五除二,几笔下来,画已成了八成。第二天戴老师检查创作进展,此画得到了表杨,少红同学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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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后的暑假八月,老大潘云、老二欧一清、老三何问俊、刘海林、胡彦松、严少红、还有我,我们一群人翻过九号楼的铁门来到716寝室,打开门,躺在各自床上,看着万为学画在墙上的春宫画已被白石灰盖得难以识别,我们知道,这里已经做好了迎接新客的准备。这是我们寝室几位兄弟在寝室的最后一晚,算是我们对湖美的恋恋不舍,也算是告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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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住在湖美隔壁,平时也在湖美授课,相距不过数百米,买房时,高中同学说:“只要靠着湖美你都觉得是香的”。其实,潘云、刘海林也都买在这一带,我也曾经忽悠欧一清、何问俊、胡彦松来此安居,老了,兄弟们还可在一起神吹海侃、荒废时日。

阑珊回忆

有朋友十分喜欢王心耀的中国风系列,曾问我我的看法,我个人觉得当前的阶段可能还在探索,尚未完全形成自己的个性。他应该是油画画久了,忽然觉得生宣的笔韵墨迹竞如此有趣,如是有一阵的上瘾,这当然是以已心在度人。这么多年,一直以画事为中心,如此聪慧的人,能如此专事画事,实属是真喜欢。


王心耀《中国风》系列


反观自己,三天打鱼二天晒网,三心二意,左彷右徨,还是在黄庆丰老师的挟裹下迂回曲折的摸索,从对画事的喜欢与痴迷来看,我是不如他们的,我感觉我就是普罗米修斯每天往山顶推的石头,生命中始终有这样那样的力量在推我上山,希望能大器晚成,安慰下自己。


王心耀《老巷记忆》系列作品


说到王同学,那时候,我看他的作画早就不是照搬对像,而是开始有了自己主观的处理。现在想起来,他的确比我们这些从县城考上来的同学见多识广很多。还记得当时有同学画人体,衬布折痕动了一下便着急去还原时,他笑而不语的含蓄与修养。他的《老巷记忆》的画面气质是我喜欢的,作为老武汉人,应该是有感而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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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心耀 《高原的祈祷》



他的《高原的祈祷》是我们毕业展上的惊艳出现,但我个人更偏爱吴小平扛摄像机的四幅组画,果不其然,那四幅组画在全国美展上拿了铜奖。再就是刘春梅的那组《网》,也是有想法的。


我那时整天忙于生计,四处寻些零活以筹画资和生活费,很多时候都是拿岑龙老师的旧画框绷上亚麻布直接画。郭正善老师每每关注我的画面时我都很不好意思。有次我站在同学画布后面,郭老师进来,和王心耀对着我在画框反面画的一幅半身男人体的背部说:“……这土色真漂亮,我们都画不出来。”


郭老师这种暗中的认可对我鼓励很大。要知道,当时班上郭老师是神一般的存在,至今仍是,记得最深最受益的话是几年前在一起吃饭时郭老师说的:“绘画如同炒菜,原材料都是一样的,但是每个人炒出来的味道就不同…”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有些感受你不到时候其实是理解不了的。而我一直懵懵懂懂好多年,很羡慕那些很早就明白了画画是什么的同学,比喻邓洧老弟。


刚开始学画一星期,湛志红这个画了十年的县城画油子就说:“你的色彩感觉特别好。”再后来,每每画不下去,当时女生中画的很好的女神同学谢圣美就鼓励我:“你色彩感觉那么好,一定要坚持啊”然后在她的一路鼓励下,我就步她后尘,进了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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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启蒙老师叶庆老师也一直对我鼓励有加。当时搞桂林写生作业展,当时家里实在拿不出写生的钱,全班就我没去写生。后来我就在家画荆江大堤的树林。结果写生展上,叶庆老师挑了一幅我画的一棵大树,说色彩感觉非常好,如是挑上了。时至今日,晓喜问我为什么一直想去桂林,我说估计是年轻时的一点遗憾情节吧。


因为这些师长同学的鼓励,我竟然一路磕磕碰碰画到了现在,所以我现在举办学生作品展,都尽量找出每个同学的长处,尽量做到人人都有作品,面对写生有经济困难的同学也尽量体量,实与当初学画的景遇有关,推已极人。


有些日子果然是不能回忆的,一回忆起来便滔滔不绝,即使记忆有误,也是内心希望的样子,今天就写到这里吧,也算是对陈艺波老师的约稿有个交待。拖了太久,我实在是个性散情慢的懒人,还望知人能容谅。



李松 2019年6月1日